從盒子裡拿出火柴,彷彿滑過一般「嚓」地將火點燃。最近用火柴點火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呢?
總覺得它好像也已成了某種懷舊物品。
火柴發明於1827年的英國,而成為現代火柴雛形的安全火柴則是1855年在瑞典誕生,並普及到了全世界。
在那時擅長小批量、多品項與高品質製造的日本,火柴成了三大出口商品之一的工業製品,全國各地都蓋起了火柴工廠。
在生活型態隨著時代改變之下,兵庫縣是仍舊長期在從事製造業的產地之一。如同鹽是在陽光下製成那般,用來作為火柴軸心的木料會放在陽光下曬乾。除了靠近容易出口海外的神戶港之外,此地氣候穩定的環境非常適合火柴的製造。然而,70年代中期開始販賣所謂的百元打火機,並在1973年達到最高峰,火柴的產量因此減少;全盛時期曾有66間工廠在運作的兵庫縣,現在卻只剩下3間火柴工廠。
太子町位於兵庫縣西南部,人口約有33,000人,那裡有兵庫縣內僅存下來的其中一間火柴工廠「神戶火柴株式會社」,這是現在的代表嵯峨山真史先生的祖父嵯峨山作一先生在1929年所創立的公司。
「原本我們在姬路用的是嵯峨山火柴製造所這個名字,後來搬到太子町,名字也改成了神戶火柴。在爺爺以前工作的火柴工廠歇業後,我就自告奮勇把工廠買下來,這間公司就是這樣開始的。」
「其實啊,我的爺爺以前曾是太子町的首任町長,他可是太子町的名譽町人喔。」太子町是在戰後不久的1951年,由四座村子合併而成的街町。
爺爺擔任町長也經營生意,即使身處在充滿活力的戰後重建時代之中,他應該也是一位比別人有更多想法與行動力的人吧。
「那是個火柴仍為生活必需品的時代,我們的業務也因而蒸蒸日上。像是從國外引進機器、在國內拓展營業所等等,甚至還在澳洲蓋了工廠(笑),員工也有300人以上了吧。」雖然當時日本的勞動力充沛、產量增加,事業青雲直上,但一進入70年代情況就完全變了,彷彿雲霄飛車般從最高峰直往下落。
「公司在1983年由爺爺傳給我的父親,由於火柴的需求急遽減少,也進行過企業併購,以及嘗試讓事業多元化發展,例如能活用廣告火柴銷路的面紙或免費發送的試用品等等。」但與此同時,主要事業的火柴需求依然不停在減少,市場規模也持續萎縮;若不做出一些改變,公司將不會有未來。就在此時,原本在膠捲製造商擔任業務的嵯峨山先生回到了公司。
2000年,嵯峨山先生為了繼承家業而回到了公司。「如果沒有下定決心才回來,以後可是絕對無法靠火柴吃飯的喔。」不畏上一代這樣的嚴詞警告,嵯峨山先生在2010年繼任了社長的位子。
「為了自製火柴,公司內連具備Mac和編輯技術的印刷團隊都有。由於靠火柴維生顯然已不可行,所以我們首先投入了巴士車身廣告的印刷事業。」嵯峨山先生為了建立業務的支柱而四處奔波,火柴事業卻仍因土耳其等東歐火柴製造商打入了市場而造成出口量急遽下滑,被迫不得不關閉一間工廠,據說還曾經出現一年一億日圓以上的赤字。
「當時只要趕快把工廠關一關、賣掉土地然後裁員的話,還是能夠挺得過去的……但我卻無法將長年支持公司的員工裁撤掉;在這之中我一直有種想法,希望能創立一個不必依賴訂單也能賣出商品的品牌。難道就沒有什麼辦法能將點燃火柴的文化保留下來嗎?」
由於時代變遷而導致事業無法再經營下去的狀況不僅限於火柴,很多業界都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儘管有不少製造商就這麼歇業了,但神戶火柴卻不一樣,因為有個照亮未來的創意被點燃了。
「我從學生時期就立志成為製造商,心裡一直有某種想要賣自己公司的原創商品的想法;但不論我再怎麼努力總是半途而廢,也無法脫離赤字。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名年輕人跑來找我。」2009年,主理Hyogo Craft、也是神戶的設計事務所TRUNK DESIGN創意總監的堀內康廣拜訪了神戶火柴。
「有一天,他帶了設計的想法過來,問我能否將懷舊火柴的設計印到T恤上販賣。當時我雖然對設計一竅不通,但這也算不上是什麼亂來的大冒險,那就來試試看吧。」
「我也是第一次和設計師一起製作商品,因此有很多需要注意的地方。一般的火柴大概是20日圓,經過設計的火柴卻可以賣到120日圓呢。換個地方賣、再改一下包裝,商品的價值就會改變,這點令我很有實際的感觸。」雖然「MATCH DESIGN FACTORY」讓我們有機會重新審視火柴這項商品的價值,但還不至於到足以重振公司經營的地步,當務之急是要更進一步地創造價值。
「我想要將點燃火柴的技術和其他東西結合、創造出新的商品,就算火柴不是『主角』而是『配角』也無妨。能不能附加功能到其他東西上面呢?只要這樣去思考,就僅限於會用到火的東西了吧。」在仔細列出會用到火的情境時,嵯峨山先生感覺到了薰香這個選項的可能性。薰香的主要產地是淡路島,也和火柴一樣同為兵庫的傳統產業。
「要是在薰香的前端簡單地加上火柴就不會麻煩了,我覺得應該會很不錯,於是立刻聯絡認識的生意夥伴,而對方幫忙介紹的就是淡路島的薰香製造商大發。」
和大發的代表下村暢作先生連繫後,不出所料地他也有同樣的危機感。要維持現狀而沒有任何挑戰是不可能的,想延續傳統產業的生存,就必須要有新的作為。在TRUNK DESIGN的堀內也加入後,男人們漫長的商品開發
「當然,所謂的線香是很容易折斷的。不過我還是希望他們能製作出用點燃火柴那樣的力道也不會折斷的線香。一開始也曾經覺得『說這話真是強人所難啊』(笑)。」
我們持續了好一段彼此腦力激盪、帶作業回去然後不斷反覆嘗試的日子。「下村先生將和紙混入薰香中,製作出了強度提升的薰香試作品。強度雖然有了,卻變得非常粗,還因為堀內的一句『好土』而遭到打槍(笑)。」儘管如此,我們還是一步一步穩健地試作同時精益求精。
「形狀和長度、香氣、使用客群和情境、價格、銷售點,這些我們都一個個互相討論然後定案。可以感受到接單工作所沒有的樂趣,還有看不見前方的不安。」等回過神來,從開始開發已經過了3年半的時間。
然後就在2015年4月,10 MINUTES AROMA「hibi」完成了。
「一開始就決定好要用這樣的方向性來進行,但要應用在商品上卻相當困難。究竟能不能確實地傳達給消費者,以及人們是否能夠接受,坦白說我們並不知道。」
4年的穩健宣傳再加上國內外的活動參展,讓這項產品溶入了以年輕世代為主的生活型態當中,現今已在全球30個國家銷售,並獲得了許多海外的粉絲。
「雖然目前也還是充滿著不安,但我的目標是使它成為一種文化、變成日常生活中理所當然的存在。例如讓『薰香就是這樣劃一下來使用的東西』這件事成為常識,如果可以達到這項目標的話就太好了呢。」第一次和他人合作開發商品就讓經營起死回生,也帶來了全新的工作機會;在神戶火柴的產量中,hibi所佔的比例就超過了50%。神戶火柴在將薰香銷往全球的同時,也照亮了一路走下坡的火柴工廠的未來。
「目前為止不管我去到哪裡,老是會被人說『最近火柴好像都賣不出去了哪』(笑)。但自從hibi成功開發以來,銷售客群改變、遇到的人有了變化,就連我自己本身也都變了呢。以前有90%機率會穿西裝,現在則是90%會穿便服(笑)。」嵯峨山先生彷彿仔細回味般地停頓了一下之後又說道:「員工期待的事物有所增加是最令人高興的事了。」
儘管當時hibi這項產品仍在開發中,但在各方面都得到了很高的評價,例如在國內外所獲得的迴響,以及贏得了2019年GOOD DESIGN AWARD的GOOD FOCUS大獎[技術・傳承設計]等等。「果然只要做出這樣的商品,大家也就會開始動腦思考、激發各種創意。我也有一些正在構想中的事情呢。」嵯峨山先生表示,他正在摸索該如何活用自身目前的經驗,找到一些東西可以分享給同樣處於嚴苛環境中的傳產企業。在傳統產業正面臨經營困難與後繼無人的狀況下,我們不禁希望像hibi這樣的產業合作和革新能夠推廣到全國。
據說2016年過世的前一代看到完成的hibi後,說了「社長又開始做些任性的事了啊。有什麼樣的經營者就會帶來什麼樣的結果喔。」這樣的話。
即使現今在世界各地的家庭中都已能聞到hibi所散發出來的香氣,但直到創造出一種超越商品的文化之前,經營者嵯峨山真史心中的火苗都不會熄滅。
製作指導:TRUNK DESIGN Inc
攝影:仁志しおり・桑原雷太
編輯・攝影:TRUNK DESIGN Inc
撰文:柳瀨武彦